紫珊瑚 （二）

　　我在十二时二十分到达豪宴，东张西望了一会，发觉紫珊还没来。我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。
　　我用手梳理头发，虽然这并不是约会，只是谈公事，可是也绝不能马虎。
　　等了五分钟，紫珊来了。她穿着咖啡色，上班女郎的西装。
　　紫珊打量着四周，我向她招了招手。
　　“对不起，来了很久吗？”紫珊一到了，就忙着道歉。
　　“不，只来了五分钟，而且，你也没迟，是我早到了。”我站起身，为紫珊拉开椅子，“请坐。”
　　紫珊道谢后坐下，我们点了些吃的。
　　“关于你刚才说的，是什么公事啊？”我先开口。
　　“哦，我公司的一个部门，将会办一个服装促销会，所以需要找间广告公司，为这个促销会设计电视及报章杂志上的广告。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星城的广告设计师，所以便向公司推荐星城。促销会的详情都记录在这份计划书里，这是副本，你可以保留以作参考。”紫珊将一份十来张的副本交给我。
　　“谢谢。真不好意思，竟要劳烦你为我的公司穿针引线。”我接过副本。
　　“不用谢，我只是向公司提名罢了，并没有帮上什么忙。”紫珊拨了拨秀发。
　　“可星城一向来都没为通艺制作广告，它会那么相信我们吗？”我皱眉。
　　“嗯，所以公司同时也交代了三友制作同样的广告，较好的才会被录用。”三友是大马数一数二的广告制作公司，乃星城的劲敌。
　　“哦，原来如此，那可有趣了。”我微笑。
　　“嗯，希望你们能够胜出，我百分百支持你们。”
　　“好，我一定歇尽所能！”
　　“我对你有信心。”紫珊望着我。
　　“好哇，那我们就稳赢了！”我握拳。
　　“哈，真的吗？”紫珊笑。
　　用完餐后，我们便各自回去上班。
　　我回到公司后，向思敏及同事们提及此事，他们都大声欢呼，说一定要搞好这个广告，绝不能输给三友。
　　过后我告诉上司这个广告，上司答应让我及思敏全权负责这个广告制作，我高兴得欢呼起来。
　　通艺企业给广告制作的期限为两个星期。


　　就这样，之后的一个星期，我埋头苦干，天天都工作到三更半夜，有几次竟连饭也忘了吃。
　　我的脑子，全都被这个服装促销会的广告设计塞得满满的，根本无暇去想其它事物。也真庆幸有思敏这个得力助手在帮忙我，不然我真的会透不过气。
　　这期间，紫珊经常拨电给我，问我的设计进展得怎么了。当我遇到难题时，我也会向紫珊提起。我并不期望紫珊的帮助，只是为了倾诉我的苦恼。
　　紫珊知道我有困难后，总是设法帮助我，她给了我不少宝贵的意见。我发觉，紫珊确有设计上的天份。
　　有一次，我因为苦无灵感，向紫珊倾诉。第二天，她捧了一大堆的时装杂志及有关广告设计的书籍给我，她说那都是她的旧书，有一些则是借的。但我留意到，大部分的书籍都是全新的，不像是被翻阅过。
　　难道这些书籍，是紫珊为了帮助我而买的吗？
　　我也有约紫珊一起用餐。只因我满脑子的都是广告设计，所以我总是只顾着向她诉说广告设计的情形。尽管我说的内容纳闷非常，紫珊都会专心聆听，并给于意见。

　　但有一次是例外的。
　　那一次，紫珊皱着眉，对我说：“不，别再说了，好不好？就今天这餐而已，别想那广告的事，让脑子休息休息。你看看自己……样子……憔悴了好多……”我留意到，紫珊的眼中，有淡淡的红丝……
　　我连忙望望玻璃窗中的自己，也着实吓了一跳。那是我吗？疲惫的样子尽显无遗，连黑眼圈也浮现了。
　　我答应了紫珊。因此，那次的用餐，我完全不提广告的事，一个字，也不提。

　　就这样，我花了十二天，终于把广告设计的一切弄妥了。我拨了个电话给紫珊，告诉了她，她为我感到高兴。我说为了表示谢意，想请她吃晚餐，她爽快地答应了。

　　这一餐，对我来说相当重要，因为我打算在这个晚餐，向紫珊表白。

　　我到花店去，买了一束九朵的蓝玫瑰，取其天长地久之意。
　　到了约定的时间，我驾车到紫珊的家，响了两声车笛，便下车等候。

　　不久后，紫珊自屋内走出，对我笑了笑。紫珊穿着黑色的连身长裙，凸显了她苗条玲珑的身段。
　　“紫珊，你今天好美。”我忍不住赞叹。
　　“真的吗？”紫珊的脸蛋稍红了。
　　“送给你，希望你喜欢。”我把花递给紫珊。
　　“谢谢。”紫珊接过花，“好美！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蓝玫瑰？”紫珊望着那束玫瑰。
　　“是吗？我不知道，其实我本来是想买紫玫瑰的，可是花店小姐说没有紫色的，我只好选最接近的颜色咯！”我抓抓头。
　　“傻瓜，哪有紫色的玫瑰？”紫珊笑。
　　“我以为已被培植了出来嘛！蓝玫瑰也是那么来的啊！”我们上了车。
　　“到哪儿吃？”紫珊问。
　　“嗯，一间新开的餐厅，听说那儿的西餐很不错。”
　　“也好，好久没吃西餐了。”

　　到达该餐厅，发现那儿的气氛情调都很好。淡黄的灯光温和地照射地面，钢琴师在弹奏柴可夫斯基的乐曲，餐厅的一角是个小型的喷水池，配合彩灯的照射下，它成了万变的花朵。
　　一位年轻的侍应生将我们接引到一个供两人用的餐桌。我和紫珊不约而同地点了牛排餐。
　　“先生小姐，请问两位有兴趣试一试本店的情侣牛排套餐吗？相当受欢迎的！”侍应生微笑着问我们。
　　“啊？我们并不……”我的脸顿时觉得烫烫的。
　　“好啊！请给我们一份。”紫珊打断我的话。
　　“好，请稍等一会。”侍应生记下后，就离开了。
　　“对不起，我不知道会那样的…”我抓抓头发。
　　“咦？干嘛道歉？我不介意呀！因为我也想尝尝这间店的名菜。大不了啊，就骗骗他们我们是情侣好了。”紫珊向我单眼。
　　“哈！也对。”我心中在想，若不是骗骗的而已，那该多好。
　　“说得也是，这间餐厅的客户，好像全都是情侣…”我望一望四周，有超过五对情侣。
　　“嗯！也难怪，这里的情调那么好，我以后恋爱了，也一定爱来这儿。”紫珊笑。
　　“紫珊，真的很多谢你，你帮了我好多的忙，所以这一餐的帐单，你千万别和我争啊！”我望着紫珊。
　　“好好，依你的。广告设计得满意吗？有没有信心？”
　　“嗯，我对它相当满意。今天我在公司展示给同事们看后，他们都赞不绝口，还说要开始准备庆功宴了。”我笑答。
　　“可见那广告的水准一定顶呱呱！”紫珊竖起拇指。

　　这时，侍应生捧来了两碟牛排。我望了望碟里的牛排，被吓了一跳。普通的牛排餐，碟子里装着的是一块椭圆形的牛排。而这个“情侣牛排套餐”，是由两块较小的牛排组成，两块牛排被切成心形，上面的叠着下面的一角，然后有一枝被刻得像箭般的竹枝，穿过两片牛排。那是象征情侣的标志，有“心连心”之意。
　　我之所以吓了一跳，倒不是因为那“情侣牛排套餐”，而是我想到了紫珊看到那牛排后的反应！
　　果然不出我意料之外，紫珊的脸顿时红了，我们之间竟然有半分钟的沉默。这半分钟真的长得恐怖，我差点就透不过气，感觉上好像是过了半个世纪！
　　在这半分钟内，我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气。
　　我好不容易才开了口，嘴巴仿佛还在颤抖：“紫珊，在这段期间，是你赐于我无限的动力，使我即使漏夜工作，也丝毫不会觉得疲累。在我最失意的时候，只要想起有个你，无时无刻地在默默支持着我，我就重拾了信心。”
　　紫珊望着我，默默无语。
　　“所以，我了解了，我已深深地爱上了你。自从第一次见到你后，心中的爱火已开始燃烧，到现在，我已不能自拔…”
　　我伸出双手，轻轻握着紫珊的手，她的手好冷。
　　“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，让我可以关心你，呵护你，爱你呢？”
　　我望着紫珊，她的眼眶里注满了泪水，像是随时都会流下。
　　我皱眉：“对不起，我的话伤害了你吗？可那些都是我内心的话，没有骗你的…”
　　紫珊开口了，她以缓慢的语气问：“真的不骗我？现在…今后…也不会吗？”
　　“骗你的话，我下辈子投胎为猪，猪头被人砍了当球踢。”我很认真地答道。
　　“哪有人要踢猪头？”紫珊笑了，这也使得她眼眶的泪珠夺眶而出。
　　我用手为紫珊擦拭眼泪，轻声说道：“这也表示了我不会骗你啊…”
　　过后，我和紫珊吃了那“情侣牛排套餐”，觉得分外可口，也许是因为我们不再是假扮的情侣吧！
　　那是我有生之年，最美好的晚餐，相信我一生，也不会忘记，当然，也包括那一份，情侣牛排套餐。

　　吃完晚餐，我送紫珊回家。到达紫珊家后，我问道：“紫珊，你明天上班吗？”
　　“嗯，怎么了？”
　　“我送你上班，好吗？”
　　“好是好，可是会麻烦吗？你也要上班啊！”
　　“不会麻烦，你我都是九时上班，公司又很接近，所以，我想载你去。”
　　“那我便不须要搭公车了。”紫珊笑。
　　“嗯，以后每天，都这样。”
　　“谢谢你呀，司机先生。”紫珊向我点头，调皮地笑。
　　“好哇你！竟然当我是司机？那么我就要向你征收车费了。”
　　“嘻！”
　　“紫珊，我担心待会儿回家后会睡不着…”我皱眉。
　　“嗯？为什么呢？你有失眠症吗？”紫珊关切的神情。
　　“不，只因我太高兴了，突然之间，觉得自己好幸福。”
　　“我也一样。”紫珊微笑。

　　回到家后，我竟没有失眠，还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。接送了紫珊上班后，我便到星城去。
　　“喂，待会儿可要到通艺去讲解你的伟大设计，心情紧张吗？”说话的是小张，星城的同事。
　　“紧张倒不会，只是很担心…”我皱眉。
　　“担心什么？”小张紧张地问。
　　“我担心……庆功宴的菜肴，西餐和中餐哪个较好？”我故作认真的表情。
　　大伙儿都被我逗得笑了。
　　“看到你满怀信心的模样，我就放心了。”思敏笑说。
　　“嗯，我对这个设计充满信心，它可是我的心血。”

　　我与思敏一同到通艺企业大厦去，先到询问处去打听了紫珊工作的岗位。

　　“为什么问一个女孩的岗位？我们不是该到时装部门去接洽吗？”思敏不解。
　　“嗯，我想向她知会一声，紫珊是这个广告设计的幕后功臣，没有她，我无法完成这个设计。再者，她也可以带我们到时装部去。”
　　“哦？你们俩…是什么关系？”
　　“啊，对不起，还没告诉你，紫珊是我的女友。”
　　“原来如此，待会记得介绍给我认识，我也想知道邡龙究竟会喜欢怎么样的女孩。”
　　“嗯，一定会。”

　　到了紫珊工作的十二楼，我根据询问处得知的资料，很快就找到了紫珊。
　　紫珊看到了我，露出吃惊的表情：“你怎么会来？”
　　“来看你。”我笑望着紫珊：“顺便向贵公司的时装部讲解一些广告设计的事。”
　　“哦！是今天吗？我带你们去。这位是…”紫珊望着思敏。
　　“对了，她是我的工作伙伴，也是我在这个广告设计的助手，思敏。”我忙着介绍：“这位是紫珊。”
　　“思敏，你好。”紫珊伸出右手。
　　“你好。”思敏也伸出右手，和紫珊握手：“你真美。”
　　“哪有？你过奖了。”紫珊笑。

　　紫珊将我们接引到一扇门前，门上挂着“通艺时装部门”的牌子。
　　“经理就在里面，其他时装部的工作人员也都在，你们只要知会声就行了，他们该在等着。”紫珊说。
　　“你不进去？”我问。
　　“不，我有事要办，况且这个服装促销会，我没有参与。”
　　“好吧！”
　　“紧张吗？”紫珊握着我的手，她的掌心很冷。
　　“不，我很有信心。倒是你，竟在为我担心。”我握紧紫珊的手。
　　“给你最真的祝福。”
　　“嗯，收到了。”
　　“喂，很肉麻耶！”思敏在抱怨。
　　“抱歉，但还有两句。”我转望向紫珊：“你别等我了，免得上司不喜欢，待会我接你下班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广告设计的讲解相当顺利，我和思敏的表现也并没有失水准。我留意到经理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，我暗自欢喜。
　　这个广告设计结果将在一星期后揭晓。

　　几天后的一个夜晚，我约了紫珊到附近的海滩漫步。当夜繁星点点，星星点缀了万里无云的夜空，为夜空镶上数不清的宝石。滔滔的海浪声不时传来，经过我们的双耳。
　　“万千星辉，尽入眼帘；茫茫银河，朦胧天际。好美！”我仰望着星空，赞叹道。
　　“咦？你吟的是谁的诗？我怎么没听过？”紫珊好奇的样子，带着几分稚气。
　　“那个人吗？是个现代人，在空闲时喜欢写些不成文章的诗句，也写小说，只为了兴趣，以及热爱华文的情操。”我仍然望着星空，认真地答道。
　　“我也喜欢诗句，尤其是现代的诗句，可我怎么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呢？”

　　我低下头，微笑着，一言不语地望着紫珊。
　　这时，紫珊微蹙了眉头，像是忽然想到了答案的考生。
　　以她的机智，她该想到了。
　　“这个人…姓裴？”紫珊带着迟疑的语气。
　　“我不肯定…只知道他深爱着一个姓程的女孩。”
　　“好哇！你耍我！”紫珊哼了一声，转过身去，背对着我。
　　“冤枉呀！程大人，草民句句是实言啊！”我学着古装片中，被告向官员伸冤的语气。
　　“你是不是看太多包青天的戏，看傻了呀！”
　　“我和傻瓜的共同点就是－－我们都很快乐。”我走到紫珊身后，双手轻搂她的纤腰。
　　“龙，答应我，今后不管遇上什么事，都别骗我，好吗？”紫珊低声道。
　　“嗯，我答应你，今后对你说的都是真话，除非…我有不得已的苦衷。”
　　“会有非对我说谎不可的一天吗？”
　　“珊，男人有需要说谎的时候，可以有很多原因，或许是为了掩护朋友，或许是为了隐瞒一些残酷的事实。”我顿了一顿：“若我现在答应你绝对不说任何谎话的话，这个承诺可能就会变成我对你说的第一句骗话了。我不想骗你。”我用脸颊轻抚紫珊的秀发。
　　“可是，我不喜欢被欺骗的感觉。”
　　“答应你，我尽量不让那些情形发生，好吗？”

　　紫珊稍抬起头，望着无尽头的星空。
　　“啊！看到了吗？”紫珊指着东南方向的天空。
　　其实她不需要指示方向，因为我也看到了。
　　刚才一颗带着艳丽绿光的流星，划破寂静的夜空。在群星都保持位置的星空，这颗秒速超过三百公里的流星，显得分外漂亮。
　　“好美啊！……啊！我忘了许愿了！”紫珊急道。
　　“不用紧，依今晚的天气，以及这个季节，今晚不难见到超过五颗流星，你至少还有四次机会。”我笑着说。
　　“真的吗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“刚才那流星，是颗处女星。”紫珊认真说道。
　　“什么是处女星？”对天文学略有研究的我，虽然没有专家的水平，但也绝对比常人认识多些星座及星星的名字，可我从来也没听过什么处女星。
　　“嗯，至少对我来说，它是处女星，它是我今生遇见的第一颗流星。”
　　真好，紫珊生命中的第一颗流星，是与我一起看见的。
　　“依照这个定律的话，我的那辆本田汽车是第一架我拥有的车子，所以它是处女车子；我家的电脑是属于我的第一台电脑，所以它是处女电脑；而在我身旁的这位女孩是我的第一个女友，所以她该被称为－－处女紫珊！”我有点得意地开着玩笑。
　　“什么跟什么嘛！我可不要这个称号，好逊！”紫珊笑。

　　那一夜，我和紫珊一共看见十三颗流星。紫珊在看见那颗“处女星”后的十二颗流星都闭上双眼许愿，所以，她其实真正看见的，只有那颗“处女星”。
　　我替她可惜，劝她别再顾着许愿，牺牲了观看流星的机会。紫珊告诉我，每颗流星的样貌都大致一样，而她多许一次愿，愿望实现的机率也多了一些，所以很值得。
　　我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，问紫珊许的是什么愿望，她不肯告诉我，只说她许的十二个愿望，都是一样的内容。

　　几天后，在星城，小张与我一起喝下午茶时，透露了一些他所谓的秘密给我听，我当时只当他的话是一般的流言，所以并没在意他说的话。
　　“阿龙，你可知道公司有个女生，仰慕了你好久吗？”小张故作神秘地压低了语气。
　　“是吗？这次又从谁人的口中听来的无稽之谈？”我扬了扬眉，不感兴趣的样子。
　　这些A君暗恋B君，C君倾慕D君的谣言，我已见怪不怪，每隔一段日子都会传出类似的谣言，成为公司同事的日常话题。意料不到的是，这次的男主角竟会是我。
　　“不，不是无稽之谈，是确有此事！”小张很认真的表情。
　　“哦？那么…那不幸成为别人话柄的女主角，是谁？”

（待续 To be continued...）